柳公权北上夏州

作者:和谷    阅读:94人次

唐宪宗执政时代,柳公权在秘书省校书郎的职务上停滞不前,徘徊了十三年的漫长时光,仕途不济,一直未能升迁。按说,柳公权品行端正,也不存在说是道非,得罪了哪位长官,让人家给小鞋穿的情况,更不存在能力问题,他的才学应该是同事中出类拔萃的。但在每年一度的实绩考评中,他却并非总是上上,这一是由于他不与人争,宽以待人,乐于谦让,二是由于他安分守己,上进心不强。至于阿谀奉承、溜须拍马的勾当,向来为他所不屑。最主要的还是他痴迷书法,视手艺重于官职,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谋取升迁上,这就使得他“丢分”不少。

仕途出路何在?树挪死,人挪活,挪动位置的去向,似乎只有离开京兆外放一条道儿。在唐代,因科及第者多为馆学生徒,科举出身的官员要升为高阶官员,其修养和地方执政经验向来备受重视。刺史、县令等地方官被认为是治理之本,是否担任过县令、刺史,有无地方施政实践,逐步成为选拔三省、御史台高级官员的先决条件,即所谓“凡官不历州县者不拟台省”。


入仕后的元和十四年(819)五月,已经四十二岁的柳公权,被兄长柳公绰的朋友李听辟为幕僚、掌书记、判官,正八品上。要离别繁华的京都长安城,前往风沙弥漫的塞北,只是由从九品上递进为正八品上,划算吗?但柳公权确实厌倦了校书郎生涯,一天也待不下去了,故纸堆的霉味,加上周围的酸腐气息,他受够了,觉得哪怕只是换一换环境也好。官升一级于他如草芥,重要的是逃开熙熙攘攘的人群,去拥抱类似家乡华原一样宽阔坦荡的大自然。他毅然横下心,打点行囊,前往李听任刺史的夏州。

离京赴任,一路北上。塞外边关,在剽悍的游牧部落故地,他也许可以逃出樊笼,放牧自由之身心。书法修炼的深层体悟,除来自法帖之外,也往往汲取于大自然的奇妙造化。

夏州,位于今天的陕西靖边红墩界白城子村,是一处曾经演绎过血与火大戏的广阔历史舞台。柳公权与他的上司李听,仅仅是这里的匆匆过客。唐开元时的夏州,户六千一百三十二,乡二十。到柳公权到任的元和年间,人口锐减,户三千一百,乡八。贡角弓、毡、酥、拒霜荠。赋麻、布。管县四:朔方、德静、宁朔、长泽。自汉至唐,夏州常为关中根本。城西南有二盐池,大而青白。青者名曰青盐,一名戎盐,入药分也。夏州城外的无定河,一名朔水,一名奢延水,从大漠流过,注入黄河。

一日,柳公权随李听巡至无定河边,驻马小憩。李听问道:“你以为此处景色如何?”柳公权说:“无怪乎赫连勃勃北游此处,叹曰:‘美哉,临广泽而带清流,吾行地多矣,自马领以北,大河以南,未之有也!’”李听说:“赫连勃勃于无定河之北,黑水之南,筑统万城。曾经下书曰:‘今都城已建,宜立美名。朕方统一天下,君临万国,宜以统万为名。’你随我统领此地,也当自豪,是不是?”

柳公权道:“身临其境,才知其城土色白而牢固,曾有九堞楼峻险,非力可攻。《诗》所谓‘王命南仲,城彼朔方’,是也。”

李听说:“汉武帝收河南地置朔方、五原郡,使校尉苏建筑朔方。贞元以降,终于归属我大唐,你我镇守于此,当幸哉。”

柳公权叹曰:“不到夏州,真不识王维‘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’之诗意何在。苍茫漠野,空旷而有风骨,书艺之事可效法也。”

柳公权在夏州的职位是节度掌书记,类似汉代至南北朝时期的记室参军,为掌管一路军政、民政机关之机要秘书。掌书记为观察使或节度使的属官,即外官,掌朝觐、聘问、慰荐、祭祀、祈祝之文与号令升绌之事。唐初,掌书记为行军大总管府临时军事差遣,后来发展为文职僚佐,其名称也由记室、典书记、管记等固定为掌书记。随着藩镇权力的扩大和独立性的增强,掌书记的地位也日益显得重要,在藩府中掌表奏书徽等文书,是沟通藩镇与中央的高级文职僚佐,地位仅次于节度副使、行军司马、节度判官等上佐。

对于柳公权来说,其才能不仅可胜任此职,且绰绰有余。掌书记一职要求会写奏章文檄,且要精于草隶,所以主要由科举出身者、朝官、地方官和知名文士担任。柳公权也明白自己的仕途目标。掌书记的迁转,一是幕府系统内部的迁转,即幕职升迁和幕府兼官迁转,二是由边镇幕府迁出任官,主要是任朝官和地方官。掌书记在幕府系统内多迁转为节度副使、节度判官甚至是节度使,其命运通常与长官官职的升降息息相关。掌书记入朝为官,多任监察御史、殿中侍御史、拾遗等清要之职。

在夏州,柳公权还有一个称谓:判官。判官为唐制官名,特派担任临时职务的大臣,可自选中级官员,奏请充任判官,以资佐理。判官,也是古代传说中的阴间官名,看上去凶神恶煞,阴险狡诈,但绝大部分心地善良正直,负责判处人的轮回生死,对坏人进行惩罚,对好人进行奖励。

柳公权还有一个官衔:太常寺协律郎。太常寺属于五寺之一,乃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。协律郎,掌和律吕。律,指的是规律性的成体系的标准音高,亦指校正乐律的器具,用竹管或金属管制成,共十二管,管径相等,以管的长短来确定音的不同高度。从低音管算起,成奇数的六个管叫作“律”,成偶数的六个管叫作“吕”,合称“律吕”。协律郎掌乐律、乐舞、乐章等。

由此可见,擅长书法艺术的柳公权,亦是精通音乐的高手,他虽精于音韵,却并不入迷,而是沉溺于书艺之海。

作为幕僚的柳公权,他的顶头上司是夏州刺史李听。李听与其兄长柳公绰交集甚笃。也是基于柳公绰与李听的亲密关系,柳公权才有机会北上夏州任职,有了一生唯一一次履职藩镇的经历。

李听,陇右临洮人,名将李晟之子。七岁以荫授太常寺协律郎,常入公署,吏胥(即官府中掌管簿书案牍的小吏)小看于他,不尊敬他,他令鞭之见血,父李晟奇之。后随吐突承璀讨王承宗,为神策行营兵马使。昭义节度使卢从史持两端,无心讨贼,承璀用李听计谋,生擒卢从史以献。

由此,李听立了一大功,转左骁卫将军兼御史中丞。后出为安州刺史,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讨吴元济,军中动静,柳公绰悉用李听设谋,军声遂振。元和中,讨李师道,李听为楚州刺史,统淮南之师,出其不意,趋海州,据险要,破沐阳兵,降朐山戍,怀仁、东海两城望风乞降,由此平了山东。

元和十四年(819)五月,李听以功授检校左散骑常侍、夏州刺史、夏绥银宥节度使。行前,李听少不了与他曾经的上司兼知己柳公绰话别,说到选聘掌书记,他恳请柳公绰为其推荐贤达,柳公绰随即提到在秘书省待了十三年之久,未能升迁的弟弟柳公权。作为胞兄,柳公绰也为胞弟的境遇忧心忡忡,但拿不了胞弟的主意,只是让他斟酌一下。柳公权听胞兄这么一说,觉得是一个改变处境的机会,便应承下来,情愿随李听北上夏州。

大唐王朝在安史之乱以后,科举出身者在朝廷中的地位迅速飞升,在贞元、元和之际,进士成为宰相和高级官员的主要来源。唐宪宗之后,门荫出身的宰相人数明显减少,高官子弟凭着门荫而致高位已成过去。尽管一些清要的职位甚至宰相之位,仍由少数的家族把持,但任职者基本上都是通过科举晋身的。

当然,此时候补官员的队伍还相当庞大,有的是通过门荫特权、资历积累、军功酬赏等途径获得出身的;也有因善于钻营不断升迁的现象。守法持正之人,有的出身之后多年甚至几十年,仍不能入仕做官或得以公平地升迁。

柳公权以状元驰名朝廷,并以书艺知名,生于官宦诗书之家,兄长柳公绰是高官,自己入仕后却并不顺利,长期不被重用,无奈之下只能随李听赴边塞夏州当幕僚,其实是有些奇怪的。

滴水成冰,朔风呼啸,柳公权躲在夏州城的官衙里,挨过了异常寒冷的塞上的冬天。他期待春天的暖阳,早日照在他的书案上。

柳公权北上夏州时,将家眷留在了京城长安,妻室儿女也趁空回华原柳家原老宅住了一段时间。孤身一人,远赴边关,思乡之苦是难免的,而家人担忧他,何尝不是一日三秋。

就在柳公权供职夏州时,鄱阳人陈陶尚不足十岁,后举进士不第,乃浪游名山,其诗多写山水,也有表现怀才不遇的篇章,成为晚唐知名诗人。其中一首诗云:“誓扫匈奴不顾身,五千貂锦丧胡尘。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”

汉代羽林军穿锦衣貂裘,这里借指精锐部队。五千将士誓死杀敌,奋不顾身,结果全部丧身胡尘,足见战斗之激烈和伤亡之惨重。接着笔锋一转,写闺中妻子不知征人战死,仍然在梦中想念已成白骨的丈夫。知道亲人死去,固然会悲伤,但确知亲人的下落,毕竟是一种告慰。诗中的少妇则深信丈夫还活着,丝毫不疑其已经死去,几番梦中相逢,情景更凄惨。

李听在夏州刺史任上仅一年余,第二年六月,就改任灵州大都督府长史、灵盐节度使。柳公权的仕途,也在意料之外有了一次出头的机遇,后得到唐穆宗赏识,成为翰林侍书学士。

在夏州任上,柳公权换了环境,身心自由,思想与意志也受到锻炼,得以转运。为纪念并表达对这一经历的谢意,二十多年后,在当初赏识自己的李听去世后,六十三岁的柳公权念及当年的知遇之恩,亲自书写了《太子太保李听碑》,也算是一种回报与感恩。

也就在柳公权坐于边塞夏州的官衙里,等待又一个春天降临的时候,他听到从京城长安传来的惊天消息:

元和十五年(820)正月二十七日夜,王守澄、陈弘志等宦官潜入寝宫,谋杀了四十三岁的宪宗皇帝,然后守住宫门,不准朝臣入内,伪称皇上“误服丹石,毒发暴崩”,并假传遗诏,命李恒继位,是为穆宗。

在柳公权眼里,唐朝皇帝中的佼佼者有三人:唐太宗、唐玄宗、唐宪宗。宪宗没能像太宗和玄宗那样开创一个辉煌盛世,在某种程度上却能够和他们并驾齐驱,相提并论,这正说明了他不同寻常的帝王命运。

唐宪宗是中晚唐皇帝中的一个亮点。元和中兴,唐王朝一度回光返照,但他和玄宗一样虎头蛇尾,有始无终。宪宗在对藩镇作战时,开始起用宦官监军,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儿。从宪宗身后的历史看,宪宗时期是唐朝解决宦官问题的最好时机,却并未把握住。后面的皇帝,文宗、宣宗有心无力,武宗有力无心,穆宗、敬宗不闻不问,到最后积重难返,直到宦官和唐王朝同归于尽。

不管怎么说,曾任秘书省校书郎的柳公权,对于宪宗这个奋发有为的皇帝还是钦佩的。

在柳公权待在秘书省校书郎任上的最后一年,元和十三年(818)十一月,得知功德使上奏,言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,相传三十年一开,开则岁丰人安。来年应开,请遣使迎奉。十二月一日,宪宗遣宦官率僧侣数人赴凤翔迎佛骨。此举遭到刑部侍郎韩愈竭力反对。


谏迎佛骨,是中国历史上儒佛矛盾斗争的一个重大事件。两汉之际,古印度佛教传到中国,开始只在少数上层人物中流传。汉亡以后,魏晋南北朝混乱时期,佛教得到广泛流传。隋唐时代,是佛教鼎盛时期,与中国本土的道教、儒学并称“三教”,形成鼎足之势。佛教盛行后,严重影响唐朝政府的财政收入,在征兵、劳役、官吏诸方面都造成严重困难。

到了柳公权远赴边塞夏州当判官的元和十四年(819),朝廷里的儒佛矛盾以一种激烈的形式暴发了。此年是开塔之年,唐宪宗要迎佛骨入宫内供养三日。韩愈听到这一消息,写下《谏迎佛骨表》,上奏宪宗,其中说道:“孔子说,应严肃地对待鬼神,但却离它远远的。”

唐宪宗接到谏表,大怒,要处死韩愈,当时大臣裴度、崔群出来说情,说韩愈内怀至忠,应该宽恕,以鼓励忠臣提意见。宪宗说:“韩愈说我奉侍佛教太过分,还可以容忍,可他说东汉以后,奉侍佛教的皇帝都是短命的,怎么能说这荒唐的话呢?韩愈作为人臣,竟然狂妄到这个程度,怎么能赦免呢?”

最后宪宗决定贬韩愈为潮州刺史。柳公权深为敬佩韩愈的官品、人品、文品,自愧可望而不可即。也就在这年十一月初八,柳公权尚在边关夏州任上围炉取暖,他的柳氏族侄柳宗元在四季如春的柳州去世,终年四十七岁。呜呼哀哉!柳宗元仅比柳公权长五岁,年纪轻轻,倏忽凋零,让柳公权不由得倍感人生之匆促。

韩愈和柳宗元,是唐代古文运动中旗鼓相当的领袖,而且私交甚深,友情笃厚。韩愈于次年在袁州任刺史时,撰写了《柳子厚墓志铭》,综括柳宗元的家世、生平、交友、文章,着重论述其治理柳州的政绩和文学风操,对他长期迁谪的坎坷遭遇,掬了一把同情之泪。柳公权之后读到韩文,叹其苍凉,实为墓志中之千秋绝唱。

元和十五年(820)初春,当身为夏州判官的柳公权奉使入京奏事时,刘禹锡正从连州奉母亲灵柩北归,行至衡阳,得知柳宗元遽然而逝,“惊号大叫,如得狂病”,如雪上加霜,于是作《祭柳员外文》。到了这年七月十日,柳宗元灵柩北归,葬于万年其先人墓侧,刘禹锡又作《重祭柳员外文》,表达了诗人对友人之逝的哀痛之情。

再说回在这一年被宦官所谋杀的宪宗,他还有一个令后人称奇的独特之处,即不立皇后。原因很简单,他就是怕皇后吃醋,干涉自己宠爱别的女人。而且从宪宗开始,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、宣宗相继效法,都没有立皇后,原因与其雷同。这一时期史书上所称的皇后,其实都是她们的儿子当上皇帝以后加封的。显而易见,不立皇后的甜头,宪宗本人及他的子孙都尝到了。然而,在品尝这种甜头的同时,他们也吞下了致命的苦果。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,宪宗经常吃长生不老药以及壮阳药,越吃身体越虚弱,越虚弱越吃,如此恶性循环,他的身心受到了很大伤害,性情变得暴躁无常,身边亲信人人自危。

而柳公权,在从边关夏州回到长安之后,长达几十年间,几乎一直生活在宫廷的花团锦簇之中,耳闻目睹了这些大唐天子们的生死荣辱。

还是在夏州任判官的这年正月,柳公权书《薛苹碑》(又称《左常侍薛苹碑》《散骑常侍致仕薛苹碑》)。孟简撰文,柳公权正书并篆额。元和十五年(820)闰正月立于河中,即今山西永济蒲州。

薛家邀请柳公权书碑,大概也缘于碑主系同乡,有乡谊之情。起先,柳公权与碑主并非过从甚密,只是在读了文稿后,了解了其人的生平事迹,才甚为赞佩的。柳公权在夏州判官任上时,胞兄柳公绰转兵部侍郎,迁御史大夫。

离京为官,在边地夏州待了近一年后,柳公权于这一年春暖花开之际,奉命入京奏事。出一趟公差进京城,看望一下家人,也是上司李听的善解人意。但让柳公权不曾料到的是,此番回京奏事,却让他的人生命运和仕途生涯有了一个重大转机。

新任皇帝唐穆宗巡游,在一座佛寺里,看到了柳公权写的字。也算书法内行的皇上心里十分喜爱,很想见一见作者,在一起谈论谈论书艺。正巧,没过多久,唐穆宗听说柳公权从夏州南下,来朝廷办事,已经回长安来了,就让他来大明宫一叙。

三月二十三日,柳公权向朝廷汇报工作时,得到了刚刚即位的唐穆宗的召见,一番问候后,皇帝对其书法大加赞赏。穆宗曰:“朕于佛寺见卿笔札,思见卿久矣。”依柳公权的性情,不会表现得特别受宠若惊。他神情自若道:“承蒙天子赏识,谢恩。”所谓佛寺笔迹,是柳公权过去于一座佛寺看到朱审所画山水,产生共鸣,便题诗曰:“朱审偏能视夕岚,洞边深墨写秋潭。与君一顾西墙画,从此看山不向南。”朱审何许人也?乃吴兴人,一作吴郡(今江苏苏州)人,建中年间颇知名,其画自江湖至京师,壁幛卷轴,家藏户珍,工画山水及人物竹木,其山水深沉雄壮,阴黑磊落,湍濑激人,平远极目。

柳公权观朱审山水画,是在唐安寺,一说位于今湖北荆门,初建于唐高祖武德元年(618)。也许是胞兄柳公绰于鄂州刺史任上时,柳公权前往护送继母薛氏去江夏途中,顺路去了荆门唐安寺,在讲堂墙壁上题写了《题朱审寺壁山水画》一诗。那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,没料想于冥冥之间入了当朝皇上的法眼。

唐穆宗不经意间欣赏到了朱审的画作,尤其赏识柳公权的诗作和书法,便铭记于心,日后派上了用场。不论慧眼识珠,还是伯乐识马,看来都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,有时简直是一种天意。也有另一说,说京城长安也有一座名为唐安寺的佛寺,这样的话,无论是柳公权,还是唐穆宗,涉足此地的机会都多一些。诗文的传播,大多是以京都为核心地的。柳公权满腹诗书,但性情内敛,一向很低调,从不声张自己如何地才华横溢。他在唐安寺观朱审山水画,动之以情,便提笔写了诗文,也未必想到会被名士甚至皇上看到。他也许信了俗话说的酒香不怕巷子深,大有姜太公钓鱼,愿者上钩的泰然心境。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
对于一向不得志的校书郎柳公权,一首不经意间题写于佛寺的诗作,竟然成了进入大唐翰林的“敲门砖”,既奇也不奇。不过,他的书法,并不只是他借以猎取功名的工具,一达目的即可抛弃。柳公权日后的诗文遗留下来的不多,书法却成为他生命本真的毕生寄托。穆宗当初看上眼的也不是他的诗作,而是他的书法。穆宗为了在有兴致时有人陪着舞文弄墨,把被冷落多年的书法才子柳公权留在身边,做了朝廷里的右拾遗,名义上负责给皇上提建议,实乃小官一个。

起先,穆宗点名柳公权为翰林院侍书学士,不知怎么回事,时任宰相段文昌不乐意,建议安排他做左金吾卫兵曹。段文昌缘何阻止柳公权入为翰林院侍书学士,违反当朝皇上的意思?是与其兄柳公绰的仕途圈子有什么过节,还是嫉贤妒能?又或许是谏臣一个,按规矩秉公办事?不得其详。穆宗还算有点城府,暂且考虑宰相的意见,虽然面有难色,算是给宰相个面子,御笔改为右小谏(即谏官右拾遗的别称)。但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,宰相毕竟拗不过皇上,之后有了机会,柳公权还是做了侍书学士,并入翰林院。一时间,得知当年的状元柳公权入了翰林,朝臣们皆觉得实至名归,呼其为国珍,即国宝。